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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月光

流浪在這座城市本身就有一種無奈,如今卻身在這裡,張根有種難言的苦楚與悔恨。

「今天中秋節,每人兩個月餅加一個蘋果。今晚八點會安排大家給家裡打一個電話,每人限時五分鐘。」獄警打開了牢門大聲喊著。

張根從獄警手裡接過了中秋節「禮品」,分外沉重,這是他第四次接過了這種禮品,還好,他算了一下,他再接過一次就可以回家陪父母過節了。一次故意傷害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五年,這是他不願提起的傷痛,值得安慰的是他所在的監室有一個小窗子,十五夜他可以看到圓圓的月亮。

八點二十六分,張根拿起了電話撥通了家裡的電話,電話那端是他的母親王翠。

「根兒,在那裡還好嗎,有沒有受到欺負,今天的中秋節怎麼過的?」還沒等張根叫聲「媽」,王翠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問寒問暖了。

「媽,我在這挺好的,發了月餅發了水果,還有電視節目看,好著呢,算是吃上國庫糧了,哈哈。」張根故意表現出了快樂的一面,想努力打消母親的擔憂。

「孩子,媽知道你那裡不會好到哪去的,你也別安慰媽了,都是媽不好,都是媽太著急。」

「媽,那件事都過去了你就不要再提了,我在裡面真的挺不錯的。你之前不是一直罵我做事不冷靜、沒頭腦嘛,在這裡的兩年我也正好清靜清靜,出去了再好好乾一番大事業,孝敬你和爸爸。」張根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他強忍著不讓自己的聲音哽咽,他知道母親再也承受不了。

張根說到最後本想讓他的爸爸接電話,可是欲言又止,出了這件事以來父親一直不理解他、不原諒他,就算在這之前,他也沒看中自己的孩子,認為是孩子太任性無能。

五分鐘的時間到了,張根還不捨得掛掉電話,在獄警強制其掛掉電話的瞬間他大聲的喊:「媽,你和爸不要擔心我,保重自己的身體。」

因為掛電話的時間晚了一小會兒,張根被獄警狠狠地批評了,此時的他根本聽不進這些話。回到監室,月正圓得過分,皎潔的月光傾瀉在這間小屋子裡,更加清冷。

張根坐在床上閉上了眼睛,又浮現出了那個女人的容貌。兩年前,他和蕭蘭同在一家工廠的同一個車間,此時的蕭蘭二十有三,小張根六歲,正直爛漫好時光,性格平和、皮膚白皙、待人和善,卻被最近的一次失戀折磨得憔悴不堪。

失戀後的蕭蘭無心上工,常常出錯,面對領導的批評也已麻木。張根逐漸地擔負起了蕭蘭的一些工作,但是對領導說仍是蕭蘭獨立完成的,如此一來就幫了蕭蘭一把,讓她不至於被開除。

很快,蕭蘭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工作上也已恢復到之前的狀態。此時的她沒有忘記前段時間張根的幫助,遂安排了時間款待張根。倆人買了酒菜回到了蕭蘭的住處,酒越喝越大,話越說越盡興,兩個人發現他們之間有很多同樣的經歷,迷糊間卻發生了關係。

早上醒來,蕭蘭看到眼前的景象立馬大喊要報警,這令張根著實摸不著頭腦,他也解釋不清昨晚發生的一切。此時的蕭蘭漸漸地想起了一些昨晚的事,也怨自己太過於衝動。

「你走吧,昨晚發生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和你也沒有一點關係,工作正常干就是,趕緊離開我這裡。」蕭蘭頭還是有點痛,說完後蒙著被子哭了起來。

張根也不好再說什麼,穿起衣服就走了。日子一天一天正常地過著,那晚的事情彷彿真的已經過去了。

二十九歲,早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可張根一直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或者說他還沒遇到一個自己愛的人。

對於只有這麼一個兒子的王翠心裡早已為兒子的婚事著急了幾年時間了,看著身邊別人的孩子都結婚生子了,自己的兒子還單著,她的心裡比什麼都難受。她曾旁敲側擊地讓兒子儘快找個心愛的人,她也可以找個媒人,可兒子的不著急讓她打消了所以念頭。

自從和蕭蘭發生了關係,每天上班張根都覺得尷尬,他是不是地偷偷瞄兩眼蕭蘭,他很想知道她此時心裡的感受與想法。然而,蕭蘭並沒有表現出異樣,這讓張根心裡的好奇愈發嚴重,這種好奇在張根心裡發了芽,變無法阻止其生長。

「下班後我想和你聊聊,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張根羞答答地站在蕭蘭面前。

「等有時間再說吧。」蕭蘭臉上依舊有笑容,還是之前的樣子,張根更是猜不透。

此後的每一天張根開始留意這個女人,留意她的一舉一動,甚至到了病態的地步,或許是好奇的心裡作祟,可是可怕的是他發現自己漸漸喜歡上了她,而她仍舊對自己不冷不熱。

「下班後我有話對你說,就在廠子東面的小衚衕里吧,三分鐘就足夠了,希望你快一些過來。」此時的蕭蘭一臉嚴肅,沒有了往日的微笑。

「好,我馬上過去。」張根有些激動,又要獨處,他希望把所有對他愛慕的話都講出來。

「你最好不要和我一起走過去,還是我先過去,你稍後再過去吧,免得人家亂講。」蕭蘭說完轉身就走了。

張根到的時候蕭蘭正依靠在牆上,長發披肩,在夕陽的映照下泛著淡淡的紅色,她低著頭。

「我……」,張根剛要張嘴,卻被蕭蘭打住。

「你今天不需要講任何話,我說著你聽著就這麼簡單。我懷孕了,昨晚我自己拿驗孕紙驗出來的,肯定是那晚造成的,現在這種情況你自己回去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告訴我怎麼辦好了。行了,要說的話就這麼些,你趕緊回去想想辦法吧。」蕭蘭說完就離開了,絲毫沒給張根表白的機會,而此時的他正被蕭蘭剛才的那番話撞擊得昏頭暈腦,說不出高興、說不出痛楚,只是覺得來得太突然。

張根回到宿舍翻來覆去睡不著,他將這事告訴了舍友。

「你傻啊,你也不想想你多大了,現在有了孩子就讓他生下來啊。她人也不錯,現在結不了婚的話生完孩子再結嘛。」張根想了想,他也不捨得將那個孩子流掉,但是蕭蘭會不會同意呢?

王翠時不時電話催著張根早點結婚,張根一時沒忍住就把他和蕭蘭的事情告訴了母親。

最近幾天,張根沒見到蕭蘭來上班,他問了問其他人說是請了幾天假。四天後,蕭蘭又上班了。下午,張根約了蕭蘭,還是那個衚衕。

「我想好了,孩子留著吧,流掉了我於心不忍。」張根很想拉著蕭蘭的手,他知道自己身上有一份責任。

「晚了,我流掉了。」說出這句話時蕭蘭的淡定讓張根有些驚訝。

「哦,那也沒什麼關係,你也很為難不是?」張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說完了嗎?孩子我也流了,事情就這麼過去吧,不要再說什麼了,還是老樣子,什麼也沒發生。」這句話讓張根突然間感覺到她的心理和年齡很不相符。

「可是……可是我已經喜歡上你了。」張根終於說出了心裡的話。

「哦,那就喜歡吧!」蕭蘭一如既往地淡定,這淡定讓張根不知所措。

沒多久張根發現蕭蘭又戀愛了,此時的他只好安慰自己:「別妄想了,她比你小整整6歲,年齡在這,無可逾越,放棄吧。」

可是張根終究是喜歡蕭蘭的,他自己欺騙不了自己,仍舊注意著蕭蘭的一言一
行。

王翠打來電話,她還在為自己的孫女或者孫子擔心著,她盼望著張根能早點結婚有孩子,畢竟孩子已經近30歲了。

「你和蕭蘭現在怎麼樣了,她還好嗎,你可讓她注意點身體,懷孕期間尤其注意。」王翠顯出了作為一個婆婆的關心,更加關心的是兒媳婦肚子里的孩子。

「媽,我和她都挺好的,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她的。」張根這次忍住沒跟母親講他們之間的事。

「哦,那就好,有時間我就進城去看你們。」

「你還是別來了,等有時間我帶著她一起回去吧,那樣你和爸都能見著,咱們也團圓一次。」張根說著說著流了淚,在這座城市,他像個流浪的孩子,其中的酸甜苦辣他最清楚。

蕭蘭依舊和新男友打得火熱,也常常在廠子門口表現出親昵,張根看在眼裡氣在心裡。他曾幾次約蕭蘭出去吃頓飯都被拒絕了,索性再也不搭理蕭蘭。

此時的蕭蘭完全沉寂在愛河中,她忽略了身邊的所有人,連上次的墮胎事件也拋之腦後。而張根卻無時無刻不在注意她,甚至是背後保護她。

蕭蘭的命運像是無數電影與電視劇里的故事,男友在一個下午向她提出了分手。蕭蘭沒有哭,淡定地吃飯、淡定地上班、淡定地遊玩,她見慣了這種無稽的感情。

可是這終究是一陣痛,再沉默了五天之後,內心積壓的怨恨、苦痛終於爆發了出來,在工作的休息間,蕭蘭一個人撕心裂肺地哭著,門反鎖著,張根站在門外,聽著裡面的哭聲,心裡像是有一萬條蟲來回遊動。

蕭蘭的哭聲漸漸停止,仍在不時抽泣,門開了,蕭蘭看到了眼前的張根,此時的她緊緊地抱住了張根。

張根和蕭蘭住到了一起,這是張根在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相差6年的距離,在此時彷彿一下縮為零。

感情就這樣平淡無奇地繼續著,沒多久蕭蘭又懷孕了,此時的張根沉浸在幸福中,一切都走上了正軌,對父母也有個交代了,他對蕭蘭更加地呵護,工作也更加努力,他想自己這輩子沒什麼出息,至少得讓孩子有個好的環境。

張根仍舊沒帶著蕭蘭見自己的父母,只是電話中讓蕭蘭和自己的父母說過幾句。在父母眼中,蕭蘭雖比自己的兒子小6歲,但性格顯出了沉穩的一面,他們認為這個兒媳婦還是不錯的。

可是,張根和他的父母都忽視了一點,過於沉穩的人真正不正常起來是讓人摸不著頭腦的。

「我把孩子流掉了,沒什麼原因,你也不用問我,我就是不想要那個孩子。」一個下午蕭蘭告訴張根,此時的張根正坐在桌前等著蕭蘭吃晚飯,她出去一天了,想的是回到家能讓她吃上一頓熱飯。聽到這句話張根徹底地崩潰了,眼前這個女人心怎麼會那麼狠,他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麼罵她,把桌子掀翻在地,關上卧室房門一個人喝起了酒。

蕭蘭看著卧室也不能進去,就走了出去,此時她新交的男友正在門口等著她,載著她揚長而去。

張根越想越氣,他想不明白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女人,這讓他怎麼在父母面前交代,怎麼在朋友們面前做人。張根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只想找到蕭蘭把這件事問明白,就算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蕭蘭一連三天沒有回來,張根也連續三天沒有上班,他準備好了一瓶硫酸,總之蕭蘭還會回來。

蕭蘭回來收拾東西,此時的張根憔悴不堪,他看到蕭蘭瞬間又精神了起來。

「為什麼,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張根拉著蕭蘭的胳膊,生怕她逃走。

「沒為什麼,我當初甚至可以告你強姦,沒告你就已經是便宜你了,你也別妄想,我們不適合,我更不會愛上你。」

「我對你那麼痴心,你怎麼就一點同情心沒有,你讓我做什麼我都可以做,求你別離開我好嗎?」

「我跟你說張根,咱倆這輩子在一起過日子你想都甭想,根本不可能的事。」

聽到這句話,張根「砰」地一聲跪在了地上,蕭蘭看此情景只是冷冷地笑了笑說:「這是我見過的電視劇上的情節,你別跟我整這一套。放開我,不然我現在就報警。」

張根的憤怒已經達到了頂峰,他抄起地上的硫酸就潑到了蕭蘭的臉上。

想到這些的時候,張根看了看窗外的月亮,這個十五夜,月亮依舊是那麼亮那麼圓,幾年的牢獄已經使他看淡了男歡女愛,感情也更加強求不起,只是婚還是要結,不要再盲目罷了。

張根吃完了獄警分發的月餅,想到了媽媽自己製作的月餅,此時的他多麼想再回到從前,重走那一頓困惑盲目的路,而這五年,終究是被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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